注意 本节不区分「理性」和「智能」，两个概念将自由交替使用。

通常认为人类拥有被称为的理性的心智。为了在认知科学层面对理性展开研究，有必要澄清概念，总结人类知识对理性的各种看法。

在一些人看来，理性等同于智能，而智能就是具有足够高的智商，也就是有很好的抽象推理和言语能力。但高智商人群同样受限于各种认知偏差*。所以更好的说法来定义理性可能应该是某种更深入的对各种错误倾向的反思和改正。

智能体**是能够自主感知环境、做出决策并执行行动的实体，也就是说可以代理某种工作。它有三种不同的架构

• 简单反射代理体
• 基于目标的代理体
• 学习代理体

在 Bermudez 看来简单反射代理体并不构成一个认知系统，虽然它能成为一个认知系统的一部分：神经物理学上，像眨眼、节律、心跳之类的简单反射弧并不会通向脑的高层次部分，浪费认知资源。

* Stanovich, West. On the relative independence of thinking bias and cognitive ability. J. Pers. Soc. Psy. 94 (2008).

** = intelligent agent，也叫智能代理体

*** Bermudez.

Pinker, S.* 总结各方看法将智能概括为，基于理性规则即遵于真理的决策，克服困难并实现目标的能力：

Intelligence, then, is the ability to attain goals in the face of obstacles by means of decisions based upon rational (truth-obeying) rules.

换句话说，他认为智能是灵活可塑于学习的目标代理体，也就是 Bermudez 分类的二、三种架构的缝合。我们展开解释这句话中的关键词，它们也分别刻画了理性的性质：

• 关于遵于真理的规则，Pinker 写道**

  To make decisions ‘rationally,’ by some set of rules, means to base the decisions on some grounds of truth: correspondence to reality or soundness of inference. An alien who bumped into trees … would not seem intelligent

  在 Pinker 看来智能必须有某种真理的概念并按真理行事，进一步他认同真理符应论***，认为真理即是观念到世界事实的对应。

• 关于目标或者说愿望，Pinker 的看法是****

  If we had no fix on what a creature wanted, we could not be impressed when it did something to attain it. For all we know, the creature may have wanted to bump into a tree.

  同样地，在 Pinker 看来智能必须是对目标而言的。这实际上继承自 Hume 所称的工具理性*****，认为智能，或理性，是实现目标的工具。用信念—愿望心理的语言来说，理性行为是信息状态（信念）和动机或目标状态（愿望）的结果。

• 关于可塑，Pinker 认为******

  The creature has to use the rational rules to attain the goal in different ways, depending on the obstacle to be overcome … Romeo soon finds a circuitous way, by scaling the wall

  也就是说理性需要灵活可塑性，灵活控制行为以实现目标。灵活可塑性的一个反例是掘土蜂的行为，掘土蜂会在将猎物带进洞穴前先行进入检查洞内情况。法国昆虫学家 Fabre, J. H. *******发现当他在掘土蜂检查洞穴时将猎物移开几英寸时，掘土蜂就会先把猎物带到洞口，再重复检查洞穴。这种重复可以进行40次。认知科学家 Hofstadter, D. ******** 认为这种不灵活的行为相反于真正的智能。

  • 哲学家 Radner, D. & M. *********认为这个解读并不对，因为有时保持警惕重复检查反而是理性的，比如身处火场的人理当在跳下楼前反复检查防护网是否还在。当然这种反复检查也有限制，如果反复检查的是火场的烟是否已经灭了，这个人或许就会被烧死了。

* Pinker. How The Mind Works (1997). p.62.

** Ibid. p.61.

*** = Correspondence Theory，Aristotle 到早期 Wittgenstein 的立场。区别于真理融贯论 (= Coherentism，真理与否取决于与其他接纳的命题是否冲突)，验证论(=Verificationism)，社会建构论(=Social Constructivism)

**** Ibid.

***** =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Hume 在人性论(A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 1740)中写道：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 Ibid.

******* Fabre, J. H. The Hunting Wasp (1915).

******** Hofstadter, D.. Can creativity be mechanized? Scientific American 247 (1982).

********* Radner, D. & M. Animal Consciousness (1996). p.175-78.

除了 Pinker 提及的关键词以外，还有一个常被提及的概念是「信息敏感性」。一个智能系统应当敏感于刺激携带的信息而非仅是刺激的物理性质，或者说信息而非只是其载体，语义而非只是其语法。死去的蜂会散发油酸，当把油酸涂到活着的蜂身上时，其他蜂会把它拖出蜂巢丢掉*，说明它们的行为只出于对化学气味的反应，而没有识别其信息是某个同伴死去。海鸥幼崽会啄食父母的喙上的红点来获取食物，甚至会啄食纸板模型**，同样说明只反应于物理刺激，而无感于刺激承载的母鸟出现的信息。布谷鸟将蛋下到宿主鸟的巢里，即便孵化后布谷鸟幼崽是宿主自身的五倍大，宿主鸟仍然会喂食，合理假设便是宿主鸟只反应于张开的嘴。相当多人认可这种喂食反应是不灵活的，但也有争议称这是对体型更大的鸟的显然威胁的理性反应，新近研究***更指布谷鸟幼崽散发的毒性物质保护宿主鸟免受天敌。但也要注意，演化史的确可能会让喂食行为给宿主鸟带来好处却不经察觉，但不经察觉的行为很难谈论理性。

* Dawkins, R. River Out of Eden (1995).

** Ibid.

*** Canestari et al. From parasitism to mutualism. Science (2014). doi:10.1126/science.1249008

这些观察是否刻画了理性仍然是有争议的。

• 真理规则：演化心理学家认为假阳性仍然会带来生存优势，一有风吹草动就逃跑的羚羊和只有亲眼见到危险才相信的驴，毫无疑问前者更能存活。问题是这种假阳性的有益程度是多少？Fodor* 认为假阳性必须是例外情况而非一般规则。
• 愿望目标：Kant, I. 教导我们在 Hume 意义的工具理性之外仍有其他，比如目的可以是内在理性的或者非理性的。Hume 的观点是理性即有目标并有实现之的必要能力，Kant 认为有具内在理性的目的。比如说 Maslow 的需求层级***可以作为例子。
• 灵活可塑：一些有机体的不灵活行为同样可视为理性。蜂没有信息敏感性，但蜂舞却可以沟通信息，新近研究甚至显示它们可以学习左右、同异、正负的概念**。学者症候群患者在某些方面极端不灵活却在其他方面十分聪明，如 Kim Peek 生活不能自理却能记住读过的所有书的几乎所有细节。

正如作为下一节的主题，这可能跟智能的模块性有关。如果模块性假设是对的，那智能就是相对于一个模块而言的。Gardner, H. (1993)**** 将智能诸模块称为多元智能，分为 (1)语言；(2)逻辑数理；(3)音乐艺术；(4)肢体动觉；(5)空间感知；(6)人际关系；(7)自省。在
1999年***** 他又加上了 (8)自然辨识；(9)存在主义。

* Fodor. Darwin Among the Modules. In: The Mind Doesn’t Work That Way (2000).

** 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adv.aav0961

*** Maslow, A. Motivation and Personality (1970). 由基础到高层分别是(1)生理；(2)安全；(3)情感；(4)尊重；(5)自我实现。遗憾的是相当多人类学证据反对这个理论。

**** Garder, H. Multiple Intelligences (1993).

***** Garder, H. Intelligence Reframed (1999).